。
最美的事情总是值得纪念,因而,所以,在放下顾虑迎接它们之前,就要做好用余生来纪念的准备。
仅仅发生在昨天,发生在刚过去的晚上的情景,以及情景中充满生气的人物、俏皮的台词,真的会突然之间,残酷地,在醒来以后流散所有的痕迹吗。
人生之中,总是会遇到对谁也解释不了的事情,包括对自己。
早晨的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寒意,少年有意识地把肩膀缩进被子里,挤挤旁边的那团似乎又软又可爱的东西,享受着身边的暖意在鼻腔里的来去。
这样在场的人都解释不了的事情,并非没有名字——巧合,是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相互之间约定好了的称呼。当事情被归结成了简短的巧合,就不会再被渴望更进一步、打碎好梦的解释。
正如美梦把他驱逐出去,眼睑展开手掌挡住眼球那样,他知道,直到新的夜幕降临以前,都不会再次回到梦乡了;要想再次回到相同的梦乡,得等到什么新的事情发生,他不清楚。
呼吸消溶在了空气里,少年睁开眼睛,坐起身。
没有人,也不会有人打搅他的安宁。脑袋趁着安宁里的清醒,突然又让他完整地想起来——他并没有探访过长大以后的日子,并没有患上奇怪的病,然后在某一天的早晨遭遇心跳的开始,接着和某个可爱的人发生从早到晚的争吵打闹,接着忧愁,接着痛苦,接着决裂,接着重归于好,然后在甜蜜里分享心跳,都没有过——他记的清清楚楚,他从来不曾把任何不该拥有的幸福拥在怀里。
天已经亮了,交通枢纽的超高速列车又开始围绕着商娱的中心,在七个特长城市之间的血管网里头运行;隐鸟山上,伸入高空的常青树叶又重新在阳光下苍翠,配合从低温中复苏的露珠的跳跃,向山下倾注新鲜的空气和闪耀的河水;向来严肃的老师趁着没人,摆动指尖旋转着从又喝醉的同事身上搜出来的钥匙串,到控制室打开所有的教室门,迎接即将抵达的年轻生命们;盛着爽风,商店街的店铺三三两两地活跃起来,可乐饼店的胖老板又走出柜台,扶起扑倒在路边的广告牌子,补写上头的字;对面的邻居依旧像朵还在酝酿的花蕾,静静地躲在鲜艳的花丛里;这幢房子里头,唯一有温度的房间里,所有沉睡的知觉已经被唤醒,为带领主人加入这片小镇忙碌的一天而蓄势待发……不论在梦里度过了多少个月明星闪的日子,天已经亮了。
赶快跳下床,穿好衬衣和制服;吐出嘴巴里的凉水,擦干脸上的温水;整理好书包走下楼梯,烤两片面包,热一杯牛奶,看着晨光慢慢完成早餐;检查好要带的东西,穿好鞋子,锁好门,转身去与刚好抵达的朋友会合,然后一起说笑跑跳,到学校去——关于今天接下来该做什么事,他早已很熟练。再不快一点的话,朋友的环节或许就会在之后吵闹起来了。他知道,他只是,想多在床上,趁着梦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散去,再回到发光的黑暗里,多待一会儿。
是的,哪怕是再过几分钟就会不留一笔色彩的梦,也还会在那之前,拥有可以重拾的生命力。
他熟练地抓住昏眩的尾巴,一边放任脑袋自然地晃动,一边在脸上挂好不可思议,想要借此变出一份混着宠溺的惊喜,用来吸引一阵一阵出现在脑海里的,她的轨迹。
可惜,突如的苏醒和起身迫使脑袋抛下了太多的行李。梦的粒子们逸散的速度天生能够超过思考的范畴,前一秒还清晰无比的内容全都变成了小块的混沌,不过,朦胧的下脸上朦胧的小笑月,能看到这些,就足够了。像是诉说完飞往了天边的夙愿,他把眼球放回现实里。
「……」
不知道什么时候,脖子领着双眼朝向了摆在侧畔的枕头,刚才在那个位置看到的身影,她,还存留在那里。
僵硬地,他碰了一下敞开肚皮睡在平静的脸颊旁边的手心。食指压着光芒弯曲,轻微地陷了进去。
她曾经在这里,以相同的姿态安眠着,以无意识的温柔接纳每天蓄意唐突的迎接。但现在承载着手指的,只是自己走遍了藏在几座城市各个角落的商店工坊,终于学会、制造出来的,关于她的,存在于现实的,美好的记忆吧。
洁白的手掌轻轻握合,抱住了他的手指,那份仿佛得到了缓慢特写的触感是如此真实,如此温暖。
尽管吃惊,尽管就要决堤的情感正在成形,他还是没能制止嘴唇转变为欣悦的弧线,也没能拦住视线发现光烟里的虚空。不再去想原因,就这样,相同的姿态,她在此刻苏醒,揭开盖着世上最漂亮的琉璃石的帷幕,打开盛着世上最美味的软糖的盒子,起身,以从未相同过的方式,深深地触醒脑中的天空与大地,然后……
……你还要欺骗自己、欺骗所有人多久。她不在这里了,她永远不可能再出现在这里了!她已经不见了!不见了!揪出你的理智相信吧!挖下你的决心认同吧!
放弃吧。停下来吧。
忘掉那些梦,回到你所活着的世界里吧。
他张大嘴巴,深深地呼吸。
被她握着手指,看着她永远睡着的那个日子已经远去了,按理说,已经不会再害怕去思念她了。可是,每次过去几天、过去几个月又这样梦见她,体验到那些具体到每一个字的细节,就像真的和她在一起过、快乐过,接着,又突然苏醒的时候,发现全都是虚假的,又要再次失去,还是会忍不住,想要放声哭泣。
不过幸好,眼泪早已经用光了呢。这应该算是,遵守约定,继承了你的坚强吧。
他颤抖着气息,扑哧扑哧地笑着。
所以能不能……
好像神真的降下了奇迹,让他能够在亲手为梦境盖上幕布以后,止不住的乱动之中,还能看见、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她握在手心,放在耳边——那副由阳光、纯白的枕头,和安心幸福的表情所构成的景色,好像在奇迹的幻影里,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一样。
他扭成了一团,无泪地哭泣,静默地嚎叫。
神啊,求求你……快走开啊……走开啊!
别再让她离开天堂跑到我的梦里了!
让她消失吧!
少年无助地祈求着。
可是她就是在那里。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在这种想要逃避的时候,想摆脱的人越不会放手。
现实是残酷的。发生过的事情,幻想着发生过的事情,哪怕是忘却了的事情,都绝对不会突然离形隐色,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因为,就像灵魂散去以后还有身体,身体凋坏以后还有印记,印记被青草掩盖以后,还会在辗转多时,又经过同一片土地的时候,毫无征兆地在欢笑的嘈杂中落入短暂的平静里,在平静里想起,是不是忘了什么。
是不是忘了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
剧终谢幕。
让胡闹完毕的少年独自跪伏着饿死吧。
总之,她还活得美美的,正依靠抓住一根手指束缚着愚蠢的罪人,稳稳地睡在他的床上,他的身边。不管少年怎么尝试网罗遍及世界的信息,并把关于她的大部分内容都涂黑,把关于自己的小部分事实都美白,然后在可悲的失败之后做出向神祈求自己的母亲消失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她在海滩拒绝青年们的搭讪的时候,可以理直气壮地用正在和他交往作为理由这件事实,已经写进了他的人生档案里。
虽然谁的手也没有伸进对方的睡衣,谁的身体部件也没有和对方的身体部件组合为一体,睡下的时候就躺在一起的两个人没有像醒过来时才躺在一起的两个人那样淋漓诠释了肢体层面的鬼斧神工与不可思议,但是——
啊啊啊啊……
天呐!
初中生!不是因为经济条件无法提供足够的床,不是用东西隔开或是颠倒的方向,而是毫不害臊地以搂抱为开始,和自己年轻的妈妈睡过一整夜!
然后一个号称除了像公主那样被亲吻以外怎么都不会醒的人!第二天!自!己!醒!过!来!了!
去你的!
凭什么啊!
我已经洗不清了!
这不意味着之前惊天动地的状况,从以前到现在异想天开的症状,都是为了昨夜与此刻而作的努力吗!我是一匹潜意识中想和妈妈同床共枕的禽兽吗!我是想要借助母爱的包容来得以包容在爱行里的社会渣滓吗!
……啊!
快睡!坚持到被亲吻叫醒不就得救了吗!
还想逃避的少年收起所有表情,靠回床单,像死人一样面带安详闭上眼睛,把被子盖到绅士们公认最科学的位置。
与体温同调的一束阳光色的头发晾了几许以后,现在像块清凉的丝绸贴在颈后,激活寸寸皮肤,接入神经线,以未来人都羡慕的接触传导方式,把刚才被涂黑的无数信息超高速地传输到他的记忆里。
「……!……!……!」
少年弹起身子无声地咒骂,对着虚无空挥。
「嗯……呜嘿。」
她哼啊扭动着翻身,卷走了被子。
啊啊啊啊——!
从枕头上的湿印里牵拉出了一根晶莹的丝线连到她的嘴角,然后消失在了空气里。他的嘴角没有晶莹的丝线连着,但是宣纸一般的睡衣上,也有块显眼的湿印,显然,它之前有着十分夸张的面积,以至于现在还残留着。
她只穿着睡衣!她只穿着睡衣就来我的房间了!只穿着睡衣就把我的头压在那里!
对被告人不利的惊天物证立刻被罗列完毕,由看不见的朋友所任职的看不见的警察按住了还在手舞足蹈的原告。在床上拥抱着自己的妈妈并且亲吻了她的胸口的行为被罪加十等,谁知道那块口水纹还印证了什么更加没人性的事情。
坦白自认就是死刑,少年打算帮她盖好被子,如此让罪证尸沉自家庭院的水池底。但是在她的一侧,被子牢牢地捆住了她,与其说一只手的揪扯下它纹丝不动,不如说是扯住被子的手突然发现自身的行为会扰动她的身体,进而形成间接的触摸,不,间接的玩弄,而因此吓尿了裤子。
睡相真差!
少年甩开了手,摸摸鼻子里,没有动静,幸好刚才没跌进翻拍再映的历史影像里。实际上自己也只是看到睡衣的肩带滑落以后光溜溜的肩膀而已;轻薄的睡衣在大清早的光照下体现了惊心的轮廓,却没有描述任何诱人失心的细节;昨夜埋在其中的无法形容的柔软也因为无法形容而根本想不起来了;那块水印一定是沾着些许鼻涕的水汽。
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体才能摆出这种动作。被子和她就像暴风雨过后在阳台角落里找到的衣服一样,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扭合为富有质感的神秘图腾。
起来以后一定会全身酸痛的吧。
难怪不让我进房间,里面一定是灾难级别的混乱。
「……」
以她的年龄,她的身体状况,能为我们营造现在的生活想必有着非同寻常的压力吧。我明白我明白。
他重新摆好体态,莫名平静下来,百无聊赖地看着她。
想要借用儿子做点非同寻常的事情来缓解同等级的压力也是应该的吧。是这样是这样。
没合上的嘴巴呼-呼-地传出有些听不清的呼吸声,粘着口水的那侧嘴角还亮晶晶。
我必须赶快好起来,做男子汉该做的,带她一起走上非同寻常的道路,所以我醒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金色的河流洒满大地,粼粼生辉,显然已经有哪里坏了的造物主用指甲深情地拨动闪耀的琴弦,一路向着根源。
「呜。」
发出短促到若有若无的吃惊,她睁开了迷糊的眼睛。
「早上好。」
他扔掉了绕在指头上的头发,把还粘在鼻尖上的那根也吹走。
「哈。」
同样短促到若有若无的吃惊,她把迷糊的眼睛转过来。
他专注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眼珠回到前方,她合上了嘴巴,动动嘴角挤挤两边的脸颊,转动脑袋,好像碰到了什么,又转动回去,离开枕头,支稳身子。顺从着主人的魔力一般,布料们接连着滑落,晨光照耀下,她的皮肤白得刺眼。
他伸过手,用拇指擦了擦她的嘴角,然后凑近吻了一下软乎乎的她——没这么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擦了擦嘴角。她轻轻闭着眼睛,抬起下巴,安分地等到他的手离开。
「嗯——」
还没有睡醒的样子,她细声哼着。
「……你!」
戴好眼镜的情报处理系统霎时看清了捏在手里的噩耗。纤细的声音藏进了喉咙里,她捂住被擦拭的一侧脸颊,没捂住的一侧红晕浮现出来,眼睛里的光芒开始摇晃。
「现在忍耐着拥抱你的欲望已经很辛苦了,哭出来的话,就彻底没办法咯。」
没理由地,他想试试用温柔的说法来安抚她的情绪。
「流氓!」
她毫不犹豫。
「不是很温馨的场面吗!」
「坏人坏人!」
撒娇般责骂着,她快速往后退,失去重心的一瞬,他拉住了她的手腕。
「啊啊……」
抖落着轻巧的叫声,她被牵回床中央。好像因此打翻了罐子里的腼腆,敬坐的她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那里。
哼,像个少女一样。虽然看起来的确如此。这种年龄减退的样子,是这家人的特点吗,嗯——平日里早上的她也没这么畏首畏尾;是我的病传染给她了吗,不会吧,又不是异类寄生物,要传染的话早就从嘴巴传染过去了,何必等到一起睡……
「还没醒吗?」
他打断有关是否一定需要一位船长的想法,捏捏她的脸颊。想哭的声音怯懦地躲在嘴巴里来来回回,眼里的光芒却晃出来了。
真可爱呐,大概没有能比叫醒她的人更幸福的人了。她会一直保持这幅样子吗。
他没有发现自己正笑着,捏着的手指开始抚摸起来,随之蹂躏起软软滑滑的脸蛋。
「你还要摸到什么时候啊!笨蛋!」
她晃动脸颊赶走他的手。
哟哟哟,是不是解开了什么咒语,把她变回小公主的样子了。
「被这样骂感觉好开心啊,快多说几句,哈哈……」
「哈?」
啊,醒了。
恶魔收起狂躁的爪牙,缩回人类的影子里。
「没,开玩笑的。」
少年若无其事地转头去看窗外,没融化完的浅雪像污垢一样附着着,大清早寸草不生。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时间静止,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审视了她一会儿,然后又面无表情地让视线回到窗外,时间静止结束。
「多调皮的问题啊。当然是又趁你睡着以后把你抱过来的。」
虽然寸草不生,少年还是找到了那种观察繁华市中心的人来人往的忧伤感。
「还『又』?哼,你没有那种力气。」
「单凭那两块脂肪就对自己的体重有十足的信心了吗。」
「你没有那种力气而已。」
「啧」。她看见了胸前的水渍。
「不是你自己过来的吗,别想把责任推给我。」
他慌了。
「我干嘛要到儿子的房间,啊不,野兽的笼子里,还跳进它繁殖用的区域。」
「没把你装满真是失职喽!」
两双眼睛吃惊地对视,一方的主人缓缓炸开了毛。
「你说什么!哪里学的!是那本书里吗!」
「你不是记得吗!」
她居然真的回头去看那本书有没有被移动过,那本书居然真的不见了,掀起了她带来的枕头也只看见空无一物的床单。清理准备开始说教的嗓子座位原位的瞬间,感觉到坚硬的东西顶住了自己的身体。
放在枕边的东西总是会沐浴着月光活过来,然后沾上一点阳光便犬死在作案现场。把压着的书放到旁边,她的脸上得意与羞愧混在一起的奇特表情,迈着碎步沉进红扑扑的阴影里;突然表现得栩栩如生的高贵身姿也回到了乖巧的新日常里。
「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不知道。」
语速快得差点没听清。
究竟是什么症状。少年捻眉一想。
哦——!
少年抱起原本属于他的枕头。
「妈妈的口水,珍藏在这里的话会消失的,应该……」
「啊啊!」
她的手捂住他的嘴巴。
「对不起啦,能把那个忘掉吗。」
「所以一开始在胡闹什么,又不是被其他人看到。」
「就是被你看到才……啊……」
偷偷想去抢枕头的手被发现了。
「都亲吻那么多次了。」
「……变态。」
她轻轻扭过身子,发出轻轻的声音。
「妈妈,今天我醒了。」
不管她处在多少层的梦境里,总会听到的。少年决定不再和自己的母亲在床上像情侣一样打情骂俏了,赶快说完正事洗漱一下开始今天的生活吧。
「……还想舔人家的口水。」
「比妈妈先醒了。」
「……还乱摸人家的脸。」
「妈妈没有吻我,我就醒了。」
「……还偷看人家睡觉的样子。」
你是要追溯到我出生吗,人可没那么多时间。
「那块水印是等你醒的途中,打发空闲的时候留下的。」
「什么!?」
「不是听得见吗。」
她是叫醒我的人,应该不用说也知道今天的不同。刚才的是什么,她的挣扎攻势吗,事到如今已经没用了呀。
他伸直了双手支撑住后靠的肩膀。
「本来是件可以高兴到发疯的事情,现在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笑了。」
今天不能堂堂正正地庆祝清醒,说到底是还因为她躺在身边。但是她不躺在身边的话,我说不定又不会醒过来。嗯——真是深奥。
扭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
事到如今,随它去吧。
「唔……!」
她说的一点也不错,他没能稳稳地接住扑过来的身体,轻易地就倒进了柔软的包围里,倒进了包围胸前和后背的温热里。
「我也是,不知道该怎么高兴才好……」
拥抱的力度有点让他喘不过气了,他半开着眼睛,缓而久地扩开胸腔,把清凉的空气引进身体里。从未有过的清醒之中,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包括第一次醒来时的拥抱,包括第一次睡去时的拥抱,都没有现在的感觉这样透彻明晰。他正视着前方,就仿佛睡了最饱满的一觉之后,和喜欢的人一起走进了冬日的清晨里,能听得见一切细微的声音就在耳边摩擦,她的衣服、头发、呼吸;可以嗅出每一种香气的源头,她的颈侧、脸颊,时而散出的湿气;想要一分一秒、一点一滴地感受萦绕在咫尺的细节,她的重量的变化,手臂的微小活动,与自己相贴的皮肤的分离与重合;开始期待,接下来无论如何会是什么样子的,所有的未来。
带有自豪的喜悦毫不客气地冲击着还没有笑开的嘴巴。
「不知道怎么高兴也没必要哭呀。」
他偏头看看贴在下巴旁边的她。手稍稍地犹豫了一下,然后落在她的头顶,摸摸她的头发。她好像忍不住笑了出来,混着啜泣的热气钻进了缝隙里。
「但是……」
「这次真的醒了,不是梦游。」
他借用她的后背的触感向自己证明。
「妈妈治好了我呢。」
「……诶?」
一定是这样吧,不用再保密了。
「以后我就变回普通的男生了,可不要再随便变得太可爱,随便抱住我了。」
「……现在当做最后一次可以吗?」
「当然没关系。」
他用在她能够拉开一丁点距离以前就紧拥的行动,向她证明了。
「但是但是……」
「不哭不哭,又怎么啦。」
他觉得她越来越温暖了。
「不能再一起睡了。」
「当然不可以了。哼哼,还在开玩笑。」
他带着她一起旋转,把她放进自己的影子里。
「空?」
重新在这么近的距离注视着她,无暇的美丽产生了不小的惊异。沾湿的睫毛在阳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亮,仅仅是哭了几句话的时间,眼眶的色彩就又变得可怜了。
「作为小小的告别……」
从嘴唇的上方降下来的影子逐渐变得浓郁,覆盖住越来越多的区域。仿佛是习常之为,情感的波澜已如涟漪般自然而然,平静聚集的脸上涂抹着看似无温的白,没有多少混杂的色彩。习常的事情,自然也不容易因些许偶尔出现的异样,或是些许今天才有的反抗而被惊动。
「~~!」
>__<。
「对不起!可能是太开心了,差点做了放肆的事情。」
与她之间的距离刚抵达健康的书写高度,他就甩开了头,好像她突然爆炸了一样。
啊啊啊——我耍什么帅……少年的心中响起懊悔的苍老声音。
「你倒是吻下去啊!临阵脱逃还算个男子汉吗!」
「吻自己的妈妈算什么男子汉。」
他半折着腰,把挂在身上的两只手摘掉。
「不吻明天就别想见到妈妈了!」
「啊,话说在前头,这次被治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清楚,还得一起去咨询医生的看法。如果接下来轮到妈妈醒不过来了,我是不会用亲吻去叫醒的。」
「怎么会养了这么没良心的孩子,连天天吻妈妈都做不到……」
「别躺在床上说奇怪的话了,再不起来早晨就要结束了。」
「不是空把我推倒在这里的吗!负起责任!」
伸过去一只手被她打开了,只好动用双手把她抱起来。他感到很奇怪,自己的心居然没有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只是好像有一股微风般的力量,从胸口走到喉咙。
她趁机偷袭!
真是个危险的家伙。
「第一次就没用的招数第二次会有用吗。」
「哼,妈妈要换衣服了。」
「不等我出去的话,告诉我还有什么意义——何况你的衣服不在这里!」
他把挑着丝带的手按回她的肩膀两侧。
阳光悄悄走过相对而跪的膝盖之间,阳光所到来的那个泛白的世界也渐渐渗出了晶莹的蜂蜜。保持着夜晚的模样的窗户外走进一阵鲜有的温流。
果然,你就是这么可靠呢,就算什么也不想地相信你也没关系。
看起来好像不开心的嘴角乘上了暖空气,向上漂浮。
她的偷袭成功了。
——这样下去,说不定就会变成妄想了呢,一直以来所努力的,都会变成妄想了呢。
人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做不到的,却又不惜一切想做到的事情呢。还是说,只有我是这样吗。
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让他离开我,一个人去睡呢。成为一个依赖妈妈的胆小孩子也没什么坏处嘛。两个人一直黏在一起多好呀。
不过,现在已经挽回不了了呢。
「噗啊~这就算是,条约废弃了吧。」
「嗯。」
他没有发出更多声音的力气,前所未有的清醒使得他的全身心,都融化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相比大多数的条约来说寿命都过于短暂的条约结束了,不会再有战争的土地上不再需要任何条约了。从此将正旗高扬、常理铺路,两人之间对于普通的人生来说过于出格的经历,也将封存进秘密的区域——窝藏在深层的记忆里,以相互的隐瞒和携手的欺骗,覆上虚假的薄妆掩盖污点,在日后的人生里摇摆通行。
母亲怎么会允许孩子长成一副丑恶的样子,战战兢兢背负着罪行。与其如此,不如展示出所有的罪名,述清动机,悉听审判,然后一起在刑场,让体液飞洒至尽。
给了他机会的话,就一定也会为我准备一个的吧,是不是呀,公平的神大人。
想法很厉害,不过呢,她除了向神祈求帮助以外,别无他法。毕竟,大家都背负着罪行,都藏着丑陋的表情,不会简简单单就认可同情。攀往绝巅,潜向终渊,走过万物的体表,生灵的隙间,释放出根源的一切涟泉罗线,最终还能回到找得出最初脚印原点——世界的里头、人类的内部,存在这样伟大的情感吗。
关于这个问题,神也只能坐在高处,一边垂下后脑思考,一边摆动双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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